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对比之中显示出无比的科学性、优越性和生命力,其异化理论更是如此。异化概念的使用有一个演变的过程,最早在霍布斯和卢梭那里,“异化”一词主要指权利和财富的转让或让渡。在德国古典哲学中,尤其在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中,异化才具有了哲学含义,它用异化来说明自我意识的辨证运动历程。到了费尔巴哈,异化开始真正和“人”结合起来,以“人的本质”的异化来批判宗教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而真正到马克思那里,异化概念才有了一定的科学性,在论述异化理论的主要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异化的对象不再是抽象的“自我意识”、“人的本质”,而是劳动。马克思用劳动的异化来说明人的本质的异化,使异化具有了现实性,从而拨开了笼罩在异化概念上的浓厚的思辨的“迷雾”。而卢卡奇无异是一个哲学史上的悲剧性人物,他企图从黑格尔那里恢复所谓的“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结果又重新回到了黑格尔;他试图用异化(物化)来说明无产阶级“虚假意识”产生的原因,从而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实现无产阶级作为历史主客体的统一,结果是他本人成为异化的“牺牲品”,他的《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转过来反对他自身,被敌人当作利器来攻击他终生捍卫的马克思主义。因此,要深入了解异化问题,分析比较马克思和卢卡奇的异化理论是必要的,这两位思想家的异化理论不仅具有代表性,还具有一定的可比性。从二者理论的分析比较中,会发掘出有关异化的更有价值的东西。
一、异化概念之比较
马克思和卢卡奇对异化概念有很大差别,表述上也有差别,卢卡奇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中,使用最多的是“物化”而不是“异化”,但在使用上又和马克思所讲的异化有许多相似之处。下面谈的是马克思和卢卡奇在异化概念使用上的差别。 (1)异化和对象化 在马克思看来,对象化是异化的前提。马克思指出:“劳动所产生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劳动的产品就是固定在某个对象化中,物化为对象的劳动,这就是劳动的对象化。劳动的实现就是劳动的对象化。”(《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1页)作为客体的劳动产品,一经产生就有一定的独立性。只有与主体相分离、相对立,才有客体的客观存在,这本身并非异化。紧接着,马克思写道,只有“在被国民经济学作为前提的那种状态下,劳动的这种实现表现为工人的失去现实性,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1页)这时的对象化表现为异化。在这里,异化不仅表现为对象化所具有的主客观相对立、相分离的特征,更重要的是,这种对立具有明显的敌对性质,主体反过来被客体对象所控制,从而表现为对对象的丧失。由此,我们可以认识到,对象化是异化的前提,只有在“特殊条件下”,对象化才表现为异化,异化不过是对象化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 把对象化与异化作明确的区分是十分必要的,因为异化是对象化的一种非正常状态,我们要清除的是这种非正常状态,而不是对象化本身,就像我们对癌症的防治,是为了清除那些在恶劣条件下变异的癌细胞,而不是正常、健康的细胞一样。如果把异化等同于对象化,要消灭对象化本身,那就等于消灭了主客体之间的正常关系,是根本不可能的,也是错误的。因为没有对象化,客体就不能产生,主客体关系就无法建立起来,更不用说要消灭以对象化为前提和基础的异化了,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异化根本就无法存在。 卢卡奇的异化概念也存在这个问题,他同样把对象化和异化概念相混同。他说:“在这里,至关重要的是,由于这种情况,人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劳动,成为客观的、独立于它的某种东西,成为借助于一种与人相对应的自发运动而控制了人的某种东西,……从客观的方面看,一个充满客体和事物之间关系世界拔地而起(商品和它们在市场上的运动)。……这个人可以利用他所掌握的对自己有利的规律知识,但是他不能通过自己的活动来改变这个过程。”(《历史和阶级意识》张西平译,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第96页)这实际上是对象化所确立的主客体关系的一种正常状态,因为客体一经产生,就表现为相对的独立性,与主体相对立是主客体关系形成的必然后果,客体客观存在的必然性是不以主体(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卢卡奇显然把对象性活动与异化在同一意义上使用了。在《历史和阶级意识》的1967年新版序言中,他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说:“对象化的确是一个在社会中不能从人的生活中消除的现象。只有在这种对象的形式在社会中获得了一种这样的功能:人的本质受到了他的存在的倾轧,人的本性遭到了损坏、摧残。此时,作为一个无情的结果,我们才能谈是异化的客观的社会条件,才能讲这种人的内在异化的所有的主观表现。这种对象性的两重性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中并未得到承认。”(《历史和阶级意识》张西平译,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新版序言,第28-29页) (2)异化和物化 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中,异化与物化概念是在同一意义上的使用的。从作者写作目的看来,可能没有区分二者的必要。作者主要是从人的角度出发,说明人类社会被商品化,人变成了商品,人与人的关系被商品关系取代,人的存在被物所掩盖,从而引出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问题。作者使用物化概念,完全可以说明这个问题。而且物化本身就是异化,只是在使用上不如异化概念那么广泛而已。卢卡奇在本书新版序言中也提到这一点,“物化现象和异化现象有着紧密联系,但无论在社会中还是在概念上,两者都不尽相同,而是《历史和阶级意识》中,这两个词是在同一意义上使用的。”作者是从本书写作目的出发,对上述概念不作区分的,没有刻意混同之嫌。 在马克思看来,物化主要是从人的角度讲,即在商品关系下,把一切都看成了商品,看成了物,这就是物化,此时人与人的关系也被物与物的关系所取代。正如马克思所说,“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由于这种转换,劳动产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和社会的物。……这只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88-89页)。异化显然比物化的含义要更深刻和广阔。马克思在描述劳动的异化这一异化的最基本形式时,就在四个方面对异化劳动进行了比较科学的规定:1、劳动同自己产品相异化,即工人的劳动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与工人相对立,工人生产的产品越多,他就越贫困,“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2、工人同其自身活动相异化,原因在于工人的劳动活动异化了。工人对劳动原有的归属关系发生变化,劳动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他人;劳动对人的本质来讲,成为外在的东西。这种情况下的劳动时强迫性的,而非出言自愿;3、由以上两种情况就规定了人同类本质相异化。因为劳动是人区别于自然界的本质特征,人本身是“类存在物”,产品和劳动都是人的本质的表现,这两者与人相异化,也就是人与类本质相异化,也就是人与类本质相异化。这时,“人的类本质……变成人的异化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7页)4、以上三种事实“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同上,第98页)因为当劳动者自己的产品和劳动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他人时,便造成自己与他人关系的异化。 马克思在对异化尤其是劳动异化的认识和把握上,显然要比卢卡奇深刻,其理论视野也更广阔,因为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要说明的不仅仅是人的本质的异化问题,最终目的是要以异化劳动为分析手段,得出否定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的结论。因为异化劳动不仅生产出了异化的劳动产品,也生产出了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统治与被统治的异化的社会关系。要消除异化,就必然要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 正如马克思所说,“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