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写作学从根本上缺乏一种整体的对自身的哲学自觉,因而它不得不一方面留恋于传统的魅力,另一方面全力寻找科学的支持,这样一来,写作学的研究也就无可回避地成了传统知识话语与科学主义话语的完美联姻--所有的对写作的个体性经验或者具有浓厚文学想象力的体验性内容,都通过传统知识话语粘合了起来,并借用科学主义的话语对它进行了现代性的包装。由此,写作学理论成果变得了最具革命性和时尚化。
虽然如此,写作学仍然以其自身的双重努力,使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前科学的困境而向学科时代迈进。然而,写作学要真正进入学科时代,还需要补对自身的哲学自觉这一课。只有这样,才可能使由传统知识选择与科学新观念大会师所形成的"亚理论"真正上升为具有严密的推演关系的以基础范畴统帅概念构架的知识体系。
从这个意义上讲,写作学的知识体系建设是不需要写作哲学的直接参与的。换句话讲,写作哲学的研究内容是不可能构成写作学的知识体系的内容的。写作哲学的研究将为写作学知识体系的建立提供一种有限的知识资源基础,和为写作学的健康发展提供一种哲学的思维背景。
而从写作哲学角度来看,写作哲学也没有必然的义务和责任来参与写作学的研究。写作哲学存在的可能性,是在于它思考人类的有关于写作的书写本质成为现实,即写作哲学的探索是意在于构建人类写作的纯粹知识体系,也就是张伟德先生所讲的为写作学提供"元叙事"的知识构架。
在过去的写作研究过程中,写作学与写作哲学的研究从一开始就陷入一种"圈地式"的思维怪圈之中:写作学研究总是自觉不自觉的要想把写作哲学纳入自己的研究范畴,希望使它成为自己研究的基础对象而服从于写作学知识体系构建并成为写作学知识体系构成的具体内容,这样一来,写作学的研究也就不得不面临时时拔高自己而顾及到对写作哲学问题的思考,由于这种思考从一开始就被规定在一种被预设的写作学观念构架之中来进行的,所以,这样的思考也就显得有些自不量力和力不从心--即这种从以写作为规定范围的写作哲学思考,往往不能超出写作学的思维局限而真正进入人类写作的纯粹知识领域。这样的结果是,既无助于写作学研究的言归正传,也迷糊了写作哲学的探索视线。
而在这种"圈地式"的思维怪圈里,写作哲学的研究要从在没有知识资源基础的情况下能把握自己的方向也就变得异常的艰难,一旦它把研究的基点置于写作学的视野之外,而指向对写作的元知识的考察时,也就势必造成脱离写作学的观念构架--而为整个写作学研究所不容,这对写作哲学的研究者来讲,却是一种没有任何归依感(因为写作哲学的思维话语是因写作学的思维话语而引发出来的,所以有关于写作哲学的兴趣支撑点也就自然而然的建立在写作学的话语体系中)的孤独无援。因而写作哲学的研究也就不得不龟缩于写作学之中--希望通过对写作学知识问题的思考来达到对写作哲学的实现。但很不能如愿的是,写作哲学的这种纯粹知识性的思维方式一旦运用于写作学问题,往往又给写作学的研究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噪音"。在这样一种"噪音"的影响下,写作学由开始对写作哲学的热恋逐渐变得了冷淡和疏运。写作哲学面对这样一种两难的思维处境而最后不得不陷于自我的沉寂。
作为一个问题的写作哲学
客观的看,由于写作学的鼓噪,写作哲学问题才浮出了水面。但也是由于写作学的左冲右突,写作哲学才变成了一个问题。写作哲学的问题,不仅是一个有关于人类写作的哲学问题,而且还是一个有关于写作的所有领域的问题。
写作哲学何以会成为一个问题?
要能够很客观的回答它,其实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人类的有关于写作的种种现象本身就体现出了一个写的哲学问题。即人类的写作行为自身就敞开了一个书写的问题,这个问题时时刻刻的要求着一种存在性和生存性的哲学解答。比如,人类的写作行为是不是一定不可避免的?如果是可以避免的,那么人类为什么不去避免而偏偏产生写作的行为?如果一定是不可避免的,那么这种绝对不可避免的原因是什么? 写作为什么是属于书写性质的?难道因为它是写作而就必然要成为书写?写作既然是书写性质的,但它何以又成了被书写?写作的被书写性最终是由什么造成的?写作的书写性和被书写性是不是不可避免的?写作的书写性和被书写性与人的存在、和与人的生存之间有无必然的联系,假如有,这种联系的本质内容是什么?这种联系又内蕴了什么样的人性内容和自然情绪? .......等等等等的问题,从一开始就存在。但人类为什么会长此以往的忽视这种存在?导致这种"存在"而成为问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有关于人类写作的存在的这种哲学问题,为什么一直到写作学研究的兴起的时候就一定要浮游出水面来?这是一种必然?还是一种偶然?如果是偶然,为什么写作哲学的学术话语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销声匿迹之后又会死灰复燃?如果是必然,这又意味着什么?并又希望能够和可能证明什么?
写作哲学作为一个问题而存在,还表现在写作哲学是一个什么领域的问题。大而言之,写作哲学作为一个问题,到底只单纯是一个写作的哲学问题,还是一个既包含写作又不只是写作的问题?具体的讲,写作哲学到底是一纯粹的写作的哲学问题,还是是一个有关于"人"的问题?或者说是一个比写作的哲学问题要广泛得多的人的生存的哲学问题?进一步的讲,有关于人类的写作问题,是不是只是一个纯粹的文化问题?人类的有关于写作的行为与现象中,除了文化的因素以外,还有不有非文化的因素蕴含于其中?
小而言之,写作哲学的问题是不是只是一个有关于写作的问题?--是不是只有写作的行为和写作的现象中才存在着一个有关于"写"的哲学问题?而诸如有关于写作教学和写作研究中就可能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写作教学和写作研究中所存在的哲学问题又与写作中的哲学问题是不是同一回事?如果是同一回事,它有不有表现形态的差异性?如果不是同一回事,那么,它们之间的区别和相互之间的联系又是怎样的?
这些诸如此类的问题,就是写作哲学所要力求探讨的内容。
从哲学的角度来观照,写作之于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是绝对不可避免的。这种不可避免性,根源于人类生存的书写性和被书写性。书写性和被书写性是人类生存的必然命运,它不可避免 ,也不能避免。人类生存的书写性和被书写性,一方面是由于人是唯一能够意识自己的存在的物种,人对自身的这种意识性导致了人类必然要对自己进行书写,因为书写,人对把自己与万物相区分的基础上获得人的应有独立性。另一个方面,人作为一种生物物种,他永远都不可能使自己走出物种生物圈,更不能最终走出自然,他与自然和生物圈的这种血肉相依的关系,导致了他不可避免的要被物种和要被自然世界所书写的必然命运。人的书写性形成了人要自由表达自身和自主地实现自身的最佳形式,写作由此也就应运而生;但人要自由自主地表达自己和实现自己的任何形式,都必然地而且是不得不地以自然为最初的摹仿对象,因而,自然成了人描摹世界和自我的现实蓝本,所以,人的任何自主性和自由性行为都不得不染上了被书写的色彩,由此,写作的被书写性也就不可避免。(参见作者(人类书写论)第一部"书写的起源")
因此,从哲学的角度来研究写作的书写性和被书写性问题,不仅可以为写作学的探索提供纯粹知识背景,而且还可以为人类哲学的追问和人类美学的刷新开辟道路。
写作哲学的问题,首先是一个有关于人类的写作的问题,但这只是就其表面现象而言的,就其深层的本质上讲,写作哲学的问题最终是一个有关于人的问题,即有关于人的存在性生存与发展的问题,这个问题既是历史性的,更是现实性的。具体的讲,写作哲学的问题,既是一个有关于人类写作的哲学问题,又是一个有关于人类写作的文化生成与解构问题,更是一个有关于人类生存与发展的自然人化和人化自然的道路问题。
这或许就是写作哲学的存在意义和被纳入人的视野的现实价值。这也可能是写作哲学不可能万能地成为写作学的理论构架和知识体系的具体内容--而成为自身的独立性的根本理由。